没消多久,瓦西里神父已经明白了,那些把同一真理像讲给上帝本人听那样讲给他听的人,对于他们自己生活的真理却并不了然。在他们数以千计的渺小的、不相一致的、相互敌对的真理后面,影影绰绰地露出一个巨大的、主宰切的真理的模糊轮廓。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个真理,都企待着这个真理,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用人类的语言来表达这个真理—这个关于上帝、关于人类、关于人生的神秘莫测的命运的巨大真理。

黑色的篝火

  我们绕着黑色的篝火起舞。

  黑色的光带着热浸透空气,浸透每个人的瞳孔,发梢,牙缝和毛孔,我们谁也看不到谁,谁也不知道握着的手是活人还是死人,这场舞会有多盛大,是几个人围成的小圈还是千万人组成的狂欢,我们绕着黑色的篝火起舞,我们的歌声混沌地组成曲调,在黑色的寂静中浮沉。

  我们绕着黑色的篝火起舞,我们谁都不知道如何避免自己踏进篝火,不知道他人踏进篝火后如何帮忙,不知道自己脚底的是石头,骨头还是焦炭,又或者是他人的脚。

  我们绕着黑色的篝火起舞,当我侧过头去吻谁的时候,我无法吻任何一个人,我只能吻每一双黑色的嘴唇,当我哭嚎时,我哭不了一块特别的遗骨,我只能哭每一个溶化在黑暗里的殉死者,当我大笑时,我只能笑每一个人的快乐,只能笑每一种转瞬即逝的黑色形象,这形象不包括任何独立的人,当我吃时,我只能吃每一个人的血肉,吃每一块我应得和我不应得的尸肉,我吃我自身。在一片漆黑中,区别没有任何的意义。

  我们绕着黑色的篝火起舞,每缺少一个人就拉住另一个人的手,每多出一个人就把这人拉进手和手之间,我们的手心互相紧贴,却看不清互相的样貌,我们的体温和汗液被共享给不相识的人,而这些人曾好奇过我们的心情吗?我们有的唱歌带哭腔,有的带笑意,有的只是唱,调子从未改变。而这些颤音,这些升调和降调,到底是无法被黑暗消解的顽固垃圾,还是在出口后就被溺毙的黑色微小分子?

  我们绕着黑色的篝火起舞,我们可以轻易地杀死任何一个人,他人也可以轻易杀死我们,我们也可以轻易地庇护任何人,但他人决不会庇护我们。互相不攻击是人之间最大的善意,没人能担保篝火不会吞食无辜者。篝火看不清我们是谁,篝火不在乎我们是谁,我们也不在意自己是谁,身边是谁,我们只在意自己的舞步,还有握紧他人的手。

  我们绕着黑色的篝火起舞,篝火劈啪作响,我们不知道它还要多少燃料,不知道它什么时候熄灭,什么时候升高,篝火和热浪一样黑,和我们的皮肤一样黑,和每一寸沉寂的天地一样黑。我们看不到任何未来,我们看到每一种未来,黑色谋杀了黑夜和白昼,黑色什么都不代表。

  我们绕着黑色的篝火起舞,没人敢扑灭篝火,没人能扑灭篝火,没人敢断开舞步和歌唱,我们只剩下这歌唱的口和跳舞的脚,还有互相紧握的手,去除这些,我们就只是没有轮廓和概念的黑色,早晚会失去呼吸。我是孤独的吗?我是独自跳舞吗?我是世上剩下的唯一一个人类吗?我有未来吗?如果我死去,死在黑色的篝火中,会有人记得我的名字吗,会有人知道曾经我在这里玩命地起舞,贪婪地吃,握紧了身边的双手吗?会有人记得我这个黑色的共犯,黑色世界中渺小的一员吗?如果我扑向这火,火会即刻让我变成黑色的飞灰吗?这火会被我熄灭吗?光明就会到来吗?又或者这黑暗只会越发地黑,成为词汇不能形容的空洞吗?

  我们绕着黑色的篝火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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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并不特指任何一种具体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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