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消多久,瓦西里神父已经明白了,那些把同一真理像讲给上帝本人听那样讲给他听的人,对于他们自己生活的真理却并不了然。在他们数以千计的渺小的、不相一致的、相互敌对的真理后面,影影绰绰地露出一个巨大的、主宰切的真理的模糊轮廓。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了这个真理,都企待着这个真理,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够用人类的语言来表达这个真理—这个关于上帝、关于人类、关于人生的神秘莫测的命运的巨大真理。

父亲

父亲真的有参与我的人生,这样的感觉我只有过三次,最早一次是鼻涕还不会擦的时候,父亲不给我吃糖,也指责母亲说这东西对我不好,我妈于是呛回去:“你要你女儿过个没糖的童年吗?”,父亲悻悻把糖还给我,之后去日本出差的时候买了一大袋各式各样的糖,那次是我第一次见那么多糖果,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都有,开心得不行。从那之后他出差就总给我带上一大把各种奇怪的小东西,冰箱贴也好,钥匙扣也好,甚至一盒漂亮的铅笔也好,似乎是我出去读书之后很少见到我,这习惯才中断。可好像也没有,上次放假回家,他去北京出差还给我买了故宫的纸胶带和钥匙扣,我都不知道他怎么找得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第二次是我高中,参加写东西的比赛过后回家,我爸趁着我妈在厨房忙,拉着我坐下,问我写了什么。我那时候已经离家一年多,很少能见到我爸,有些生疏,但还是磕绊着讲了,我还记得当时题目是《从头再来》,我写了服药自尽的太宰治的独白,那次他没死成,昏沉地思索了很多,感到无比绝望可还是睁开了眼睛,世界如期而至。我爸听完沉默了一会儿,很认真告诉我,不要想这种事情,低落了就去吃点什么,买点什么,没用也可以,只要能开心起来,怎么都好,但不要思考这样的事情,会走进去的。那是我第一次在展示作品之后接受到对作者我本人的关切而不是对作品的感受,非常震惊,第二天他就拉着我去小时候常去的烤肉店大吃了一顿。其实他不需要感到愧疚,但我觉得他还是很愧疚。

第三次是我考上理想的大学,他平时从不过问我的成绩,和我母亲不同,不管我考成什么鬼样,都是和我说,尽力就好,自己不满意的话就下次努力。那次他高兴得不行,在拿到录取差不多一星期后的某个晚上,他看着从书房走出来倒水喝的我说,我还是不敢相信你考上xxx的大学了,感觉时间过得太快。

偶尔我会想,如果在之前就多和我爸相处而不是我妈,我可能不会像现在这样乖戾又阴郁,但想也没用,既然都走到了今天,只能继续这么走下去了。我父亲也读书,年轻时写诗,家里书柜最上面是九十年代印的泰戈尔诗集和阿城的合集,据说当时还写了毕业纪念册上的诗,我没读过,也不会去读,我也不愿意给他看我写的东西,光看他读的东西我就知道他比我柔软得多,几乎是多愁善感,我可能终其一生没有办法变成他那种善良的人,我在恨什么东西的时候才是最精力充沛的,这点遗传了我妈。我害怕和他谈起文学,我只希望他是一个普通的父亲,我是普通的愚蠢女儿,他总给我带点傻气的纪念品,这样就很好了。他有一次带回的钥匙扣是只巴掌大的布偶狮子,现在我正用着,每次拿出来开门我都好笑。

父亲节写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到底要讲什么,这东西更不可能献给我父亲去读,他其实在我生命中占的比重和我母亲相比小的可怜,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我或许永远也没法说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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